赵诚见元好问今天眼色有些躲闲,像是有些话难以启齿,遂问道:“裕之,你若是有话便直说,孤择善而从之。”
“治国须用文士,然斯文生之难,成之又难,丧乱之世,乃今不死于兵,不死于寒饿,造物者挈而授之维新之朝,其亦有意乎?”元好问道。他的意思是说那些人才在乱世能活下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如果新朝加以起用,则于国有利。
“这倒让孤有些糊涂了。”赵诚大感冤枉,“耶律晋卿常引古人言,可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孤起事以来,虽野有遗才,但凡肯为孤所用者,孤向来不吝官职俸禄,有一技之长者,皆授其官职。尔等皆是贤达明事之士,孤自立国以来,屡次下诏起用,奈何尔等不从,非是孤不用也!”
赵诚这话一出,令在场众文人齐齐低下头来,他们此时的心态复杂,这两年陆续有人应诏被赵诚起用,如浑源刘氏兄弟、陕西杨奂、张徽皆授高官令他们颇为心动。
“元某所言乃河南之士!”元好问见赵诚误解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
赵诚心中乐了,这元好问本人不愿事新朝,见赵诚灭金之意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念河南文人在战乱之中的处境,积极鼓动赵诚网罗河南士人。赵诚环顾左右,见其余文人面色各异,有人不耻,然而却未料到元好问的苦心。
“儒生手无缚鸡之力,又不事农桑,每逢兵乱,沦为奴隶,生不如死,情何以堪?元某恭请以国主之力,使脱指使之辱,息奔走之役;聚养之、分处之;学馆之奉不必尽具,饘粥足以糊口,布絮足以蔽体,无甚大费。他日国主欲求百执事之人,随左右而取之:衣冠礼乐,纪纲文章,尽在于是。将不能少助国主萧、曹、丙、魏、房、杜、姚、宋之功乎?倘若不为朝廷所用,此诸人者,亦可以立言,可以立节,不能泯泯默默、以与草木同腐。其所以报国主终始生成之赐者,宜如何哉!”
元如问规规矩矩地跪拜在赵诚的面前,言辞恳切,为河南士人请命。赵诚离席而起,亲扶他起身。
“裕之有心了,不过却是多虑。”吴礼笑道,“中书早就拟就了一份名册,河南凡是有名望之辈,无论是耆旧宿老还是时辈,皆是吾王将来的臣子,可堪大用。吾王志在得人而非得旷土也!”
元好问十分惊讶,只得道:“国主真是……真是……”
他吞吞吐吐,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赵诚君臣的雄心,自己的一番苦心早就在赵诚君臣的考虑之中。
注1:本章参考元好问1233年上耶律楚材书有关内容。应对当时儒生的悲惨遭遇,元氏曾极力向耶律楚材举荐五十四人。
第三十五章 蛰伏与躁动(三)
立春早已经过去一旬,但夜风仍呼呼地刮着,寒冷刺骨。中条书院在寒风中静卧不语,百虫在地底深处蜇伏,等待着春天真正的到来。
宴会早已经结束,文士们早就怀着各异的心情退去。人去帐空,吴礼、何进与刘郁三人仍陪着赵诚说话。
“解盐贪赃枉法一案,如今可曾水落石出?”赵诚问道。
“回国主,自从此案被揭发以来,耶律晋卿即派精干官员彻查此事,三十个御史,及数十位钱粮文书小吏费了近两个月之久才大体弄明白其中眉目。”吴礼道。
“其中是非曲折,怎用这么久的时日?”赵诚诧异道。
“回国主,一来是因为解盐制置使司的帐目不清,头绪驳杂,积年帐目错、漏之处众多,故而费时旷久。二来此案发生及办理之时,国主出征在外。耶律大人以为,此事需国主回京师,亲自主持,方才可以结案,相干罪臣及奸商、污吏暂时收押。”吴礼道。
“这等事御使台会同刑部审察清楚,只要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该杀的杀、该削官的削、该流配的流配,不就了结了吗?为何非要等孤回来?”赵诚怒道,“孤早就说过,若是朝中大小诸事皆需孤亲自过问,那还用你们这些大臣做甚?”
“此案牵涉甚广,其中官官相护、盘根错节,耶律大人办案时遇阻力不小。”吴礼小心翼翼地说道,“此案有关盐铁司、度支司,还有关解州提刑司,否则那些奸商们是无法……”
“那又如何?”赵诚打断了吴礼的回话,“御史负有监察百官之责,凡有不法之迹,御史皆有权过问。莫非有人反抗不成?”
“国主息怒!耶律大人当然会秉公办事,只是这其中有些事情也令耶律大人无奈。”吴礼见赵诚的脸色难看,战战兢兢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