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麻革躬身让出路来。
赵诚见众文人都是步行而来,那中条书院赵诚去年曾去过,并不远,他便特意舍马步行。众人落后他一步,面色复杂地跟在他身后。
不到半个时辰,中条书院赫然在目了。这中条书院自落成起,便一再扩大,如今占地数百亩,有房有林有池沼,蔚为大观。清冷的月光照耀下,中条书院安静地卧在中条山下,看上去有藏龙卧虎的气质。
中条书院一开始就处处效仿中兴府的贺兰书院,不仅学制学科大抵类同,也有一个藏书楼供学子借阅,还有一个可供学子练习武艺或者打球健身的操场,甚至也有一个专供学生实践的农园,正所谓要做到“四体强健五谷皆分”。
又因为师生人数已破千人,顺带着书院外各种名目的售卖文房四宝的文具店,还成衣店、浣衣店和食店颇为兴旺,养活了附近不少的百姓。
赵诚一行人远道而来,早就饥肠辘辘,他一面命人在书院操场上扎下自己的营帐,一面命人准备晚宴,扯着他熟识或不熟识的文人们闲聊,做出一番亲近的表示。
文人们当然不仅仅是关注学问,尤其是在这个天已大变的时局之下,他们更关注的是未来,三言两语就谈到了军国大事。这是当世文人们的共同之处。
“听闻国主欲东征金国,元某不知是否果有此事?”元好问问道。
“孤欲亡金,这并非秘而不宣之事,这报上早就有所议论。”赵诚握着酒杯,毫不在意。他一仰起脖子,饮干杯中烈酒,身子里多了些暖意。
四周一片嗡嗡之声,却再也无人出言表示反对。这是赵诚此番中条之行得到的一个与以往迥然不同的结果。
元好问听赵诚明确的表示,虽有心表示反对,但却张不了口,他无法令赵诚改变心意,更无法改变举国上下大多数人的心意。金亡于秦王之手,众望所归,大势所趋也。他抬头见赵诚稳坐在帐中央,帐内的灯火照在赵诚沉稳的额头之上,分明写满了志在必得与舍我其谁的自信。
元好问感到气馁,他虽然一直拒绝为赵诚所用,但他对赵诚却是相当熟悉的。秦国朝廷每一项举措他都历历在目,赵诚的每一个诏令和发表在报纸上的每一篇文章,他都拜读过,那女真皇帝的才学却不及赵诚的万分之一。倘若不谈才学,这知人善用,待民如子,却更是金国皇帝比不上的。据说前年完颜守绪还大建宫室,搜罗女子充实后宫,以为天下太平。
正旦节真定府,金国使者被当众斥退的情景,在报纸上被反复渲染,更令元好问等人心碎,击跨了他们心中的尊严。既便是今日这临时搭起的帐中,赵诚与众位文人无拘无束相处的情景,更不是金国皇帝所能做到的。
“敢问国主何时举兵征讨金国?”元好问又问道。他忽然发觉自己问起这件事,如同在问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这令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这要看宋主的心意了!”赵诚光明正大的说道,好似做了极大的让步,“孤愿与宋人联兵灭金,瓜分河南。要知这河南本是宋国之旧土,孤虽能以一己之力亡金,然而孤不愿将来宋人以此记恨我朝,故而愿与宋人分享。”
赵诚并没有说出他联宋灭金之策,其实埋藏着他和心腹们心中的是不可告人的目的。这当然是最机密的事情,只能做不能说。
“那么,元某敢问国主欲以何地归宋?”元好问又问道。
“裕之,你不觉得你问的太多了吗?”赵诚笑道。元好问闻言方觉自己确实问的多了,关心则乱,这属于秦宋两国使者商议的机密大事,岂能让他人抢先知道?
“国主恕罪!”元好问尴尬地回道。
“裕之何罪之有?若是言有罪,则何有诤臣直士?”赵诚故作大方的摆了摆手道,“裕之这是关心则乱罢了。不瞒诸位,孤已派郝和尚赴临安,两朝商议之果,仍未可知。况且此等军国大事,并非一朝一夕即有定论,譬如商贾,双方讨价还价罢了,只要宋人不要索价太高,一切都可商榷。”
“此等军国大事,非元某一介儒生所能左右。”元好问脸色黯然,良久才道,“《易》有云:天造草昧,君子以经纶。国主得王从之、耶律晋卿、高显达、吴克己诸相公辅佐,又有良将勇士效命,奄有四方,当天造草昧之时,极君子经纶之道。”
“哦?裕之有何教孤?”赵诚闻言,在座位上欠了欠上半身,表示专注。
“自汉、唐以来,言良相者,在汉则有萧、曹、丙、魏,在唐则有房、杜、姚、宋。数公者固有致太平之功,而当时百执事之人,毗助赞益者,亦不为不多。传记具在,盖可考也。”元好问道。
“裕之是否是说这一朝盛世,虽有良相之功,亦有名位不显者之功?”赵诚点头道,他指着帐中的篝火道,“俗语云,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人之力实属有限,孤有今日之功,虽有干臣良将之大功业,然若无胥吏之勤勉,无士卒之勇猛,亦无今日之势。”
“正是如此!”元好问见赵诚果然一点即通,“夫天下大器,非一人之力可成;而国家所以成就人材者,亦非一日之事也。从古以来,士之有立于世,必藉学校教育、父兄渊源、师交之讲习,三者备而后可。今河西有贺兰书院,陕西有长安书院,河东有中条书院,各地又有官学、私学,大致皆广设诸科,有教无类。各地又设提举学校官,而活字印刷之推广,则问学之风蔚然成风,此皆是国主之英明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