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这一连催了好几次,分明是嫌我太慢嘛,我们哪一天不在赶路?”赵诚还是很不高兴。若是换作平时,他倒不会抱怨,甚至会没日没夜地赶路也不会感到太辛苦,只是如今自己的妻子怀孕了,他所有的不满就记到了耶律楚材的身上。
“如今我们就要到达别失八里了,在那里夫君就把我丢下来吧,然后你们就可以急着赶路,能多救一些我夏国的百姓,这也是让我很高兴的事情。”梁诗若道。
“在这个时候,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不管呢?”赵诚反对道,“别人的死活难道比我自己的家更重要?”
梁诗若紧搂着赵诚的脖子道:“夫君把我放在心上,我很知足。可是像我这样的曾经家破人亡之人,才知道在兵荒马乱的日子里,百姓们最期盼的就是有人搭救他们。夫君是心有大志之人,怎么能只惦记自己的小家,而忘了大家呢?”
赵诚明知道梁诗若说的有理,事实上就是她不说,他也知道什么才是最正确的事情。因为他无力去改变战争和杀戮,无法去阻止这一切发生,所以他对自己总是被动地去接受一件又一件事实的发生及其后果,这让他感到无比的压抑和苦闷。
“到别失八里城,我给你找一幢房子住下,看来我们得分别一段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赵诚轻声说道。
“但愿夫君不要让我等太久!”梁诗若搂得更紧了。
第八章 东返之路(二)
玉门关外,疏勒河畔。
这条发源自连绵祁连山脉的古老河流,从一系列高山大川之间奔涌而出,起初向北,然后折向西方,来自亘古万年雪川的融水滋润着干渴的戈壁,养育着星罗棋布的绿洲,然而当它迤逦曲折地来到玉门关前时,它已经从发源处的滔滔大河流变得悄无声息起来,如已经被驯服的野马,就连河道也变得模糊甚至不可捉摸起来,直至在沙漠的深处消失地无影无踪。沙漠实在是太干渴了,绿洲从凉州(武威)方向一路向西分布,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荒凉。
这条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繁荣与衰败的狭长走廊,如今又处于战乱与死亡的威胁之中,昔日繁荣的农耕与畜牧业消失迨尽,而东西频繁的丝绸之路也面临着兵火的煎熬,处处都可以见到荒芜的家园和风沙之中的白骨。
就在玉门关的这片窄小的几乎就要干渴消亡的绿洲之中,一大群人类儿拖儿带女地艰难地行走在荒芜的天地间,他们步履蹒跚,心中惶惶,似乎不知路在何方,甚至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那些枯死的还未得及重生的可食植物被他们连根拔起,然后带着泥土被他们吞到肚中,因为他们实在太饥饿了。数只秃鹫在高空中盘旋,早已经将这群人当作了自己的食物,只等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倒地不起。
蓦然,一队骑兵奔驰到了他们眼前,让这群饥民无处可藏,他们甚至根本就没有躲藏的打算,因为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被抢劫的财物了。他们目光呆滞地看着这群服色各异,同样满脸风尘的强盗,一副引颈就戮的表情。
饥民被勒令脱光衣服。这引起了这群本来都逆来顺受的无望之人最后的反抗之心,因为他们当中还有不少女人。
“哈哈,遇到你们这些穷光蛋,真是晦气。”强盗首领哈哈大笑,“不过,女人还算有用,在这只有食腐尸地秃鹫出没的沙漠中,老子已经一个月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了。”
饥民们搂作一团。女人们哭哭哀求,这却让强盗们更加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他们的目光中夹杂着凶残与淫欲混杂的东西。女人们在一番无力的反抗之后,逐渐放弃,因为她们怀中的孩子需要食物,为此她们愿意用自己的肉体去迎合这群强盗。而男人们在强盗刀箭地逼迫之下,跪倒在地,眼泪混和着尘土顺着他们的脸颊淌下。形成两道显眼的泪痕,而饥饿与赤裸裸的死亡让他们更是无力反抗。他们认命了,也许死在这里也算是解脱了,至少有人结伴共赴黄泉,也不算太寂寞。
不过强盗们很快就笑不起了。因为一声刺耳的划破空气声,一支利箭已经将他们的首领射翻落马。
只见沙丘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支百人军队,之所以说他们是军队。因为他们穿戴齐整,一律黑色的骑装,大部分有皮甲护身,少数人还身着黑色的铠甲,一面鲜红色地旗帜正迎着春寒料峭的寒风飞舞,上面一个巨大醒目的“赵”字。这支军队似乎是从天而降,来得悄无声息,仿佛早就站在那里。正冷冷地看着这群强盗和他们当中的饥民。
“杀!”领头的一位军官用力地挥了挥自己地马刀。
他的手下闻言,没有多余的动作,齐整地平举起各自的弓箭,无言地压力扑面而来,强盗们想都没想,转身抛开手中的猎物各自逃散。但是强盗们还是高估了自己逃跑的速度,一支支利箭从背后飞来,一声声惨叫声在他们的背后响起。直到最后轮到自己。
饥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最后一个强盗被砍掉了脑袋,他们还是呆立在当场。忘了逃跑——也许他们本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吧?然而这支百人的军队,并没有立即离开,他们将这些强盗的兵器收集起来,并且干净利索地掏净了强盗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挖了一个大坑,将这群强盗地尸体扔了进去,覆上沙石,最后从表面看上去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这支军队旁若无人地燃起了篝火,行军锅上煮着肉汤,空气飘散着香味让饥民们猛烈地咽着口水,他们蠢蠢欲动了起来,然而他们却不敢靠近一步。
那为首的军官,冲着他们扬了扬手,见饥民们还是不敢靠近,便驱着马儿来到他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