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有些受宠若惊地感觉,他不知这贺兰国王对自己为何如此。他今年刚过五十,头发却已经花白,多半是因为这仕途钻营熬的,不过这旧朝刚亡,在新的主人的监督下,他还未来得及想过给自己弄些什么好处。
“罗志参见主人!”身边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这位罗志正是夏州的提刑官,也是赶鸭子上架来充当的,能被派来当这个官的,并称赵诚为“主人”的,自然都是与赵诚比较亲近的人,他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监督像梁文这样的前朝官员。
赵诚对罗志这样地人十分放心,因为他不仅是自己从蒙古人刀下救出的。而且对他们待遇优厚,虽然罗志这个层级并不知道赵诚的野心,但是如果他看到跟着赵诚前途无限,这个忠诚度自然就会是极高,他绝不会允许有地方官对赵诚阴奉阳违——因为赵诚也并不是对所有前朝官员很放心。
所谓任人唯亲,就是这么来的。赵诚如今很理解那些被人诟病的历代皇帝们。
“很好,听说你们与蕃人干了两仗?”赵诚拍了拍罗志的肩膀,表示亲切。关心地问道。
“回主人,去年冬我押一批粮食过来,有来自地斤泽的蕃人想来抢。属下当时人少,就只好据城为守。那蕃人无法,只好在城外游走,我们哥几个趁着黑夜,反袭过去,那蕃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罗志道。
“最近。他们有没有异动?”赵诚问道。那地斤泽是深入夏州北黄河南荒漠与沙地或沙漠中一片湖沼之地,也就是后世毛乌素沙漠的中心地带,那里虽荒凉,流动或半流动沙丘之中并非全无生机,到处都分布有湖泊与片片草地。当年党项李继迁为了对抗宋国就以地斤泽为根据地。
“据下官所知,那里地蕃族如今实力已大不如前,前朝时,曾一再地被嵬名氏点集征用。可战之士死伤众多。”那梁知州插话道,“现在他们更缺粮食,以下官拙见,只要国主答应以粮食与他们交换,他们是万万不敢反的。”
“梁知州对蕃人应该是很熟悉吧?”赵诚笑吟吟地说道。他脸上的笑意,让梁文觉得有很特别的深意。
“下官与他们素无瓜葛,不过下官是前朝之人,自然对他们也有所耳闻。若是用大军进剿虽不难。然而昔里钤部驻守银州防备着金人,不敢分心,为今之计,应当怀柔,而不是剿灭。”梁文道。
赵诚点了点头,随着梁文进入府衙。那梁文捧着一大堆文册,战战兢兢地汇报着流水帐:
“我夏州自去年冬天勘定人口以来,又从银州与横山迁来汉户人口及蕃族熟户。共得户三千一百户。口一万五千,其中丁三千五百。每丁分得上田三十亩、中田二十亩、下田三十亩。今岁分发耕牛一千两百头,中兴府木工院、铁工院下发铁铧、锹、锄、镰、水车、耧、耙等三千五百件,虽不多,但也勉强够用。”梁文道,“另总管府劝农使吴礼大人命人来劝农耕作,已初见成效。”
“我刚才在城外无定河边见到有百姓哼唱民谣?”赵诚问道。
“回国主,乡野小民鄙陋,有辱国主之耳!”梁文道。
“不,我觉得很好,声声入耳,不比高山流水阳春白雪差,重在出于本心,发乎于情,至纯至爱至善。不过,我突然有了个想法,天下事无论悲喜抒情或叙事皆可入歌,这农节时令、耕种之要也可入歌,梁大人可命人辑其中紧要,汇编成歌谣,教民诵唱,以朗朗入口遍于传唱为要!”赵诚道,“这件事你要是做好了,我给你记一功!”
梁文一时愣住了:“国主英明!”
“梁大人家中人口几何啊?”赵诚话锋一转,问道。
“不劳国主关心,下官家中尚无其他人口,只有几名家丁。”梁文恭敬地答道。
“真的吗?”赵诚质疑道。
“回国主,下官本有妻妾数人,均早逝,膝下本有二子,长子曾效命于军中,在沙州战殁,次子去年中兴府被围时又亡。奈何白发人送黑发人。”梁文伤感地说道。
“难道你就没有女儿吗?”赵诚道。他的口气听上去有些不善。
“女儿?”梁文一时有些意外,仿佛是经过很久地回想才想起似的,“下官是曾有一女儿,不过小女自幼送入宫中,后来听说被送至蒙古大漠,如今怕是早就不再世间了吧。”
赵诚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梁文说话时的表情,这位钻营了大半辈子地老人真的老了,苍老的额头沟壑密布,眼角间充满着一丝悔意与怀念。梁文在回忆,他在拼命地回忆自己那位女儿的音容笑貌,可惜他想不起来,念及于此,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夫人她还活着!”一旁地徐不放有心同情。
“夫人?”梁文从回忆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