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臣工在丹墀之下,隔着冕旒看不清国君神态,嬛从侧面却看得一清二楚。
嬛知晓蚤朝未完,便向国君服身告退,还未下丹墀,便听到门外秦粱凄厉惨叫之声长扬。
一息后,侍卫踉跄来禀,秦粱竟在殿外时阶之上抢了侍卫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生斫断自己的左臂,剧痛之下昏了过去。
嬛愕然回首,只见国君和太子震惊一刹,复又恢复沉静。
太子玙沉声道:“将他带下去止血治伤,待伤痊愈,再视行刑。”
他并未因秦粱断臂,而免去劓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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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偏西,夕曛将天际烧得一片赤红,沉甸甸的红云似被鲜血浸染了般,低垂的压在天际之处。
沩水边上,芦苇成片摇曳。
嬛走向芦苇丛中,折下几支苇穗,用草秆束做一束,回头看了看秦玙。
他面色沉寂望着沩水已是良久。
惩处了虎臣梁,今日秦玙情绪很是不佳,小食几乎未食。
他问嬛可愿陪他出城散心。嬛允了,他二人各乘一骑,来到沩水边上,他亦不多语,只是怔怔远眺着沩水的另一头,河面闪烁的粼光跳跃在他颊边,俊美的轮廓显得愈发的冷峻。
嬛走过去,将手中苇束递给他,笑笑:“赠你。”
秦玙回神接过苇束,问:“为何?”
嬛想了想,道:“玙救了嬛一命,嬛总该有所表示才是。”
秦玙哑然,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笑意,只一瞬便又抹去,他伸手揽过嬛,眼神却仍旧眺望着远方,良久,方才缓缓开口道:“十六年前,我五岁,虎臣七岁,他胆大顽劣将我拐了出宫,我二人纵马来到沩水边,我尚不会泅水,虎臣亦只是学了个半吊子,他便这么把我诱了下水……那一遭,我险些丧命于这汤汤沩水……我醒来时,已是一日以后,我母亲双眼红肿的坐在我榻旁,虎臣梁在我殿外跪了整整一夜,是上将军让他跪的。
待我痊愈后,他非但不畏惧我,仍时时带我出宫玩耍,如此几番,愣是逼着我学会了泅水。
我生来便是国储,诸公子均对我恭敬间带着疏离,唯虎臣只是将我看为玩伴,虎臣生性肆意,从不为权势束缚......”
话及此,秦玙轻叹一口气,再未说下去。
嬛知晓他必是痛心,嬛不语,只是静静的依偎着他。
良久,他再度吁出一口气,道:“这回,孤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嬛抬眸看着他问:“那嬛呢?”
秦玙垂眸,二人相视一息,秦玙似方想起她的存在,笑道:“哦!孤还有嬛。”
嬛惩罚性的掐了一把他的腰,笑着狠狠的瞪着他。
“嘶——哪里来的小野猫,爪子甚利。”秦玙顺势将嬛放倒在芦苇丛间。
嬛的手箍住他的脖颈,二人呼吸交融,赤红的夕曛仍旧耀眼,嬛深深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俊颜,这样的角度她看过无数次,他灼灼的呼吸喷洒在嬛面颊之上,只这一次,他眼中并无一丝情.欲。
他无比渴求的问:“嬛,我们生个孩子吧?!”
嬛定定看了他一眼,他双目深邃如海,亦空泛如海,他如何是想要个孩子,他只是想要另一份爱来填补失去虎臣梁的空缺。
若是往常,嬛铁定嗤鼻,但今日,她却温顺的頷了颔首。
……
秦玙仅仅脆弱了那一日,翌日便又做回了那个果断决绝的太子。
……
这一日,嬛觉得无比漫长。
暮色四合,自午时后便铅云重重的天空终是受不住积压,潇潇下起了瓢泼大雨。水柱沿着廊庑檐角似瀑布般拍流而下,挡住了所有视线。
嬛站在阙宫高台双阙角下,急骤的风雨打湿了她衣袖裙角,她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身下了高台,远方宫城正中之处,忙碌了一整日的公宫依旧灯火辉煌。
嬛转身的那一瞬间,一队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执尖锐的侍卫押着一名放下牙 笏,除去公服的卿大夫出宫下国狱。
这一整日,嬛心头如巨石压綴,是以方才才去往高台之处远眺他方,以缓解这莫名的焦虑之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