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台榭,转相连柱,穷尽雕丽。
风雪中伶仃的灯笼,小径、假山、庭院里的石柱掌灯,光线飘忽晃荡。
琉璃瓦的屋顶埋在一片白色之下,起翘飞檐,重重庑殿,在满春院的后院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
地域广泛得惊人。
不同的楼阁里,排排房间,热气交缠,渺渺散在空气里。甜腻香气,勾媚。
活色生香。
闭月阁,便是做着这个行当的生意。
生意,金钱、权力。
其中一栋楼阁二层外廊。躺椅铺就着虎皮。
漆黑如墨的锦袍下摆长长地托在地上,雪花从天空落下来被寒风卷着飘到外廊上,点点堆积在锦袍上。
木质的外廊抹着清漆,在常年磨损下看上去光滑极了。
深紫色的狐裘,一缕一缕细长而细腻的狐狸毛,袍领缀着女人精致而白皙的下颚线条。
她的红唇是雪夜里绽放的花朵,红得刺眼。
天寒地冻。
女人的面孔剔白胜雪,堪堪下垂的浓密睫毛让她看上去宛若一位神情高贵的公主。
檐角的大红灯笼照出红惨惨的光。
花九堇呼出一口气。
温热的呼吸在红唇边凝聚起一小团一小团的轻渺雾气。
雪有些化开,木地板的外廊染了些湿意。
有脚步声。
贤长歌披着方孔铜钱纹样锦面厚袍子从转角走出来。
迈入灯笼的光晕里,仿佛从其中拉扯出了一道模糊的鬼影。
她来到花九堇的软塌边。
“花姐,今晚不回去了么?”
贤长歌弯下身来,她的长发被红带子绑在身后。
“嗯。”
花九堇懒懒地抬了抬眼。
贤长歌:“……”
她转头望向栏杆外,俯视下面已经积雪的小庭院。
“太后那边可以吗?如果太后知道了,她会不会生气?”
贤长歌还是担心。
虽然花姐并不是在这边寻欢作乐,但太后对花姐的占有欲好像已经到了太膨胀的地步。
太后那边……真的没问题么?
花九堇修长而白皙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慵懒地躺在软塌里。
“没事,我会跟她解释的。”
“哎。”
花姐都这么说了,她只能应了。
“你再给我去拿条毯子。”
“好。”
贤长歌从里屋拿了毯子盖在花九堇身上,将她一身过分华丽而妖媚的服饰掩藏了起来。
只可惜,她惑人的面孔与神态无法藏起来。
“花姐,观音不愿意回去。看她的样子是宁愿自己死也不让咱们动她的娄娘……难道就这么算了?”
软塌旁放着一张小茶桌,桌上的茶壶还热着。
贤长歌在另一边的椅子里坐下。
她皱了皱眉,心里怎么都觉着不爽快。
“自然是不能这么算了。火器营的温梓绝手下不还搁着人命么。花里弄的鱼娘想必不止娄心萱这一条,温梓绝那边得给她个交代。还有观音……她自己是接受了只能再活两三个月的命运,这点……”
她从毯子里伸出手,在幢幢的红影中摊开掌心。
一两片雪花乖巧地落在她手心。“……我可不同意。她是我的妹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没我的允许……”
她将红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又开口,“……不可以。”
轻柔的嗓音,‘不可以’三个字说得霸道极了。
积雪将无月无星的夜晚衬托得干净极了。
好像所有的污秽都消失了。
又衬托得安静极了,好像她们不是置身于歌舞、嬉笑、怒骂的花里弄似的。
贤长歌在模糊的视线中轻轻斜了斜锋利的嘴角。
她鬼面的凶名在这个笑容中一闪而过。
手肘撑着桌子。
“狸生说鱼娘有毒的体、液可能包括了眼泪,唾液,汗液等等的一切身体分泌的液体,让咱们小心点。”
“嗯。”
“咱们是等观音睡着了,在把那娄娘抓出来?”
“等……今晚我们只要守株待兔。”
花九堇侧了个身子,黑色的长发仿佛光滑的绸缎从软塌边垂下来。
贤长歌靠着桌子,目光低垂着望着在夜晚都像珍珠面孔的花九堇。
“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