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半兄即是斡三半,不过现在斡三半改姓韩。因为斡姓是蕃姓,某日秦王高兴,说这个姓氏不太好记,不如改姓韩,所以斡三半就成了韩三半。若是换作他人,改姓当然有愧于列祖列宗,但这是秦王的金口玉言,斡三半便很体面地接受。从此,灵州斡氏便消失了。
韩三半是位丹青高手,在秘书阁担当校勘古籍、珍玩、书画的闲差,不过他同时还是昭文馆主办的《大秦新闻》的一名编辑,主要负责人物插图,多一份差遣便多一分薪俸。正旦时,秦王赵诚在真定府评说刘敏那幅《墨竹图》的故事在士林间广为流传,韩三半便有了去西域采风的念头,同时为《大秦新闻》采访西域诸地的风闻,这是公费游山玩水,何乐而不为?正好耶律铸新官赴任,二人便结伴而行。
眼前的这一插曲,韩三半看在眼里,心想这高官家的仆人也是无品之官,即便是耶律楚材为官清正廉洁,下人们却也染上了骄纵之心,宰相门前五品官嘛!这事情可大可小,要是自己告上一状,耶律楚材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不管国王是否追究,耶律楚材自己便先要请罪。要是遇上一个昏君,先押入大牢再说。
耶律铸很显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人确实是个疯子!”韩三半点头称是。他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耶律铸应该庆幸遇到了毫无上进之心的并且一向洒脱的韩三半,否则那就真是大祸临头了。
仆人将那只死透了的小鹿拾了起来,有人忙着寻找干柴,准备就地生火,慰劳一下五脏庙。
“成仲,此番履新,当谨慎言行举止,莫要辱了令尊大人的名声。”韩三半轻声说道,半是出于关心,半是出于告诫。成仲是耶律铸的字。
“这个自然,多谢三半兄指教!”耶律铸点头称是,“国主授我官职,铸不敢尸位素餐,这却与家父无关!”
耶律铸似乎想把自己与他父亲耶律楚材之间区别开来。泰安六年的进士榜中,秦王本钦点耶律铸为一榜第三名,因为耶律楚材的极力反对,只好放在第二榜。耶律铸对此有些无奈,耶律氏的声名看似极盛,然而在他看来未尝不是一种负担,人们很自然地将他与其父联系起来,仿佛没有耶律楚材在朝中当大官,他耶律铸就是一名不文之辈。
“大屯城地处沙漠与雪山之间,近年来虽然商道渐兴,但那里吐蕃、于阗、畏兀儿、吐谷浑诸族众多,你这一去可都要靠自己。”
“朝廷定制如此,凡初授品秩,皆需赴边地任职,我耶律铸自然不能例外。”耶律铸冲着中兴府的方向抱拳道,“小弟虽年少,然自幼家学渊源,胸有青云之志,唯愿此生所学能一展抱负,这也不枉国主厚爱。人人都说边关苦寒,然大丈夫出生立世,当知难而上,岂能只知享福?”
耶律铸意气风发,没有一丝的虚情假意。这让韩三半十分钦佩,他心中暗道这是家风教导之故。
两人并肩步行,踩在山坡的草地上,靴子底下传来软绵绵的舒适感觉,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艳丽的红蓝花。天际辽阔,风和日丽,而远方的雪山与牧民们散放的牛羊成为最好的背景,好一派大好风光。
“嗷、嗷……”
“嗷、嗷……”
忽然,山坡的另一次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喝声,还有急促的马蹄声。耶律铸与韩三半两人回头望去,山坡最高处出现一群惊鹿,正是方才被他们驱散的鹿群又跑回来了。
紧接着耶律铸看到十余骑正追在鹿群之后,他们个个持着角弓,呈偃月型包围着鹿群,口中发着呼喝声,恰当好处地将鹿群包围其中。
“嗖、嗖!”
“嗖、嗖!”
跑在最前面的一个身形极剽悍的年轻男子,侧着身子,引弓如满月,箭矢疾驰而出,一只肥壮的公鹿应声而倒,挣扎了几下便倒在地上不动,那箭矢不偏不倚地正从鹿的喉咙射了个对穿。
在耶律铸等人注视之中,那剽悍男子和他的同伴们,手中的角弓并不闲着,支支箭矢如插花般飞奔而出,几乎箭无虚发,让人目不暇接。
鹿群当中跑在最后的,几乎毫无逃跑的可能。
“好箭法!”耶律铸情不自禁地高声呼道。他自幼也勤习箭法,但自己的箭术跟眼前这十余人相比,差得太远,况且策马疾驰,并能射中惊慌失措的奔鹿,有如此高的命中率,箭法实属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