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这种不花本钱地收买人心的行为,令乌古孙仲端既感到十分悲哀,又感到十分恐惧。但他不能站在饿得皮包骨头地百姓面前指责说:这是侵略者地粮食,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应效仿不食周粟的伯夷。
乌古孙仲端几欲晕厥,他只能保证自己不吃赵诚施舍的粮食,却不能指责饥民们接受施舍的行为。就如同他只能保证自己是一个清官、忠臣,而不能保证满朝同僚也是清官、忠臣一样。
“乌古大人,别来无恙乎?”一个雄浑地声音在身后响起。
乌古孙仲端回头望去,见何进带着军士远远地走来,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那笑容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将军随国王远道而来,怕是收获太多,而运不回去吧?”乌古孙仲端讥讽道。
“哪里哪里,民脂民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何进笑着道,“金银财宝若是藏在密室里,也不过是个死物,我等将它们运回,以资国用,最终受益的还是百姓。”
这话是何进的戏谑之言,有些自嘲弄的意思,他来了这汴梁城,做抄家的活计,才知道跟汴梁城内的权贵们相比,赵诚和自己其实都是不折不扣的穷光蛋。
“哼,贺兰国王亲至,诱降崔党,占我汴梁,掠我皇家之财帛器物,此等行径难道须我辈作文以颂扬?”乌古孙仲端冷哼道。
乌古孙仲端脸色冷若冰霜,像是恨不得与何进拼命,何进却不以为意:
“何某倒真是以为大人应当作一篇雄文来颂扬我家国主地圣德。若不是我家国主亲至,这汴梁城怕是早就血流成河了,崔立之徒摇尾乞荣,而像乌古大人这样的人早就为完颜守绪尽忠了,满城百万百姓不是被屠,就是成了蒙古人的奴隶。我家国主所做的,难道不是一件圣德的事情?”
“何将军别以为国王善待全城的百姓,就以为我等金国官民会心甘情愿地降了蒙古。”乌古孙仲端道。
“大人多虑了,事实上我贺兰军已经斩杀了蒙古可汗,为全天下的百姓报了大仇。”何进道,“如此,我家国主难道不当得大人作文一颂?”
乌古孙仲端目瞪口呆,惊呼道:“难道赵国主已经……”
他支支吾吾没有说出来,赵成自立这个情况大出他的意料,蒙古可汗已经死在贺兰军地刀下,更是让他大惊。汴梁城逃脱了蒙古军地劫掠,却落入到另一位王者的手中,而这个王者虽然比较和善,却是对皇宫中地典籍和收买人心更感兴趣一些——所以这个后来的王者更是令他厌恶和恐惧。
“何将军,在下想知道尊上与贵军意欲何为?”乌古孙仲端道。
“大人若想知道,不如去城外觐见我家国主?”何进道“崔立出城请降,身边降者无数,不过我家国主却说少了一人,少的就是你乌古大人。”
“劳烦将军引见!”乌古孙仲端面无表情地躬身答道。
第四十四章 汴梁(四)
乌古孙仲端心情复杂地跟着何进出城去见赵诚。
大帐中,赵诚正站在一张地图前沉思,一面听着下属们的汇报。洛阳方向不停地在试探,其留守强伸手中不过有少量兵力,守城尚可,若是用来进攻则根本无用。归德府方面缓缓西进,与贺兰军陈不弃打了一场小仗之后就龟缩回归德府,又如睁眼瞎一样得不到自家皇帝的任何旨意。
武仙与完颜思烈跑到了蔡州,准备集结邓、钧、唐、蔡等州的残兵北上,但是连年的战败,让他们毫无斗志,畏葸不前。皇帝完颜守绪正在卫州筹划南返汴梁。虽无强敌迫近,赵诚感觉此地却非久留之地,有了返回河西的打算,他不想让自己陷入中原战场。
“来日方长,国主不必惋惜。蒙古遭此大败,有西域仍有可战之兵,国主应趁早回国,积蓄实力,寻其决战。首要的,是不能让河北诸汉军与蒙古人站在一起,否则后患无穷也,故金国皇帝一定要让他有喘息之机,至少让汉军不敢掉以轻心,无暇西顾。”耶律楚材道。
郭德海也道:“耶律大人所言是谋国持重之言,俗语有云,放长线钩大鱼。金国皇帝若是没有了蒙古大军逼近的威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北顾失地,与汉军为敌。两强相争,坐山观虎斗者渔利,末将料那时无论是金主还是汉军,都会密切关注贺兰军的动向,而国主可以从中渔利。”
“看来,只有如此了。”赵诚心有不甘地说道。
“今国主已得潼关宋平之效忠,故关陇千里之地皆入国主囊中。但国主欲有志于天下,还需关外河东之地为护翼。”耶律楚材道,“平阳与河中毗连潼关。西临河与贺兰对峙,东临河北,南接中原,乃枢要可攻可守之地。晋南土厚而气深,田凡一岁三艺而三熟。少施以粪力,恒可以不竭;引汾水而溉,岁可以无旱。其地之上者,亩可以食一人。民又勤生力业。当耕之时,虚里无闲人。野树禾,墙下种桑,庭有隙地,即以树菜茹、麻枲,无尺寸废者。故其民皆丰衣足食,无甚贫乏家,皆安于田里。无外慕之好。国主若是能得平阳与河中,既可养军,又可背关河而守,志在必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