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这是神灵的旨意,凡人……怎么可以……对抗……神灵呢?”窝阔台闭上了双眼,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刚才姗蛮不是说了吗,只要有可汗的一位至亲代替可汗接受惩罚,就可以让可汗恢复健康。臣下以为可汗在这个世上还有哪一位亲人的健康能比可汗本人的健康更重要?”别迭继续道。
“是啊、是啊……”帐内众人都齐声赞同道。人人的目光都看向拖雷,而窝阔台则像是睡着了一般,不再说话。
昏暗的光线之中,拖雷的脸色瞬间白得如雪。
“除此之外,就没有办法接治我地汗兄了吗?”拖雷问道。
姗蛮们齐摇头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这是神灵地旨意。”
帐外不远处突然响了一阵惨叫声,紧接着就是无言的寂静。帐内众人似乎对帐外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关心。就像不曾听见一般。
帐前千户曲律在帐门口走了进来,他左手按在腰际地弯刀之上,目光却专注地瞪着自己的靴子。帐外的苍凉的月光将曲律高大的身影投射进帐内,拉得老长老长,曲律仿佛一位老僧入定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落地生根。
帐内也寂静了下来,人人都站在帐内,冷冷地看着拖雷。帐中央仅有的一小堆柴火仍在冒着虚弱的火光,将这全蒙古最宽敞最豪华的汗帐映上了一层黄晕,却抵挡不住帐外撒进来地片片苍白清凉的月光。
拖雷的心在颤抖,他的双手也在颤抖,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寒心,如同大漠冬天的彻骨之寒。
“拖雷那颜,您身为可汗的弟弟。难道就这样看着可汗承受神灵的罪责吗?可汗曾说过,您对蒙古是有大功之人,可汗不止一次地说过他一向对你十分爱护的。”别迭立在窝阔台地身边道,“要知道,您既是可汗的弟弟。又是他的臣子。”
“汗兄,您醒醒。”拖雷想将窝阔台唤醒,他想知道这是不是窝阔台自己的意思。
窝阔台在他的呼唤中,终于张开了双眼。仍然十分虚弱地问道:“拖雷,父汗临终前……让你护卫在我地左右,辅佐我……如今……可愿意……”
拖雷如坠深渊,他盯着窝阔台道:“洪福的父亲在咱们弟兄中,挑了你成为全蒙古人的可汗,命令我在哥哥身边相伴。你若是忘了什么事情,让我来提醒你;你若是睡着了,让我来唤醒你。如今若是失去了可汗哥哥。我又能提醒谁,唤醒谁呢?草原上的百姓又有谁来管呢?徒让金人大快。如今我代替哥哥,有地罪业,都是我造来,我又生得好,可以事神。1”
他的话音刚落,帐内众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呼吸也变得舒畅起来。让寂静的帐内恢复了一些鲜活的气息。
窝阔台也似乎恢复了点力气。他点了点头,颇为关切地问道:“拖雷。你对我的恩情我一定不会忘掉,你代替我接受神灵的惩罚,若是神灵索你而去,你可有让我出力尽心的心愿?”
“父汗尊奉长生青天的召唤,离我们而去。他临终前留给我广大地牧场、百姓与牛羊,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万一我有不幸,请让我的儿子们继承他们。我的家室也请汗兄多照顾,汗兄若能做到这些,我也无憾事了。”拖雷想了想道。
“我答应你。”窝阔台点了点头,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近侍别迭冲着巫师们点了点头,这些姗蛮再一次做起法事来,他们跳着古老而又奇怪的舞蹈,在与所谓的神灵在沟通交流。在烟熏火燎中,拖雷的血在变冷。他立在帐中央,握紧着拳头,目光隔着缭绕的烟雾,与窝阔台对视着,可是他地全部心思却飘离了大帐。
他是多么怀念早已逝去地日子啊。他在追忆着,追忆着成吉思汗铁木真还亲热地称自己为“我的那可儿(伴当)”地日子,追忆着自己追随父亲远征花剌子模与呼罗姗的战争岁月。一切都已经到了终点,他已经差不多遗忘的过去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在这个清凉的夜晚却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看来父汗选窝阔台成为可汗,还是无比英明啊。”拖雷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因为我只适合当一位战无不胜的统帅,永远也不知道如何观察人心。父汗啊,我就要去见您了,您的那可儿就要来与您相见了。”
姗蛮巫师们终于将法事做完,完成了祭拜神灵的所有仪式,他们用念过咒语的水给窝阔台洗了病,并将此水呈到拖雷的面前。“圣水”用一只金杯盛着,这只金杯成吉思汗曾经用它与群臣痛饮,这只金杯窝阔台也曾经用它来庆功,这只杯子贺兰国王赵诚也曾勉为其难地饮过酒。
“拖雷那颜,只要您喝了这圣水,可汗就会得救了,就会重新得到神灵的庇护。”姗蛮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