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陡然睁开眼睛怒斥道:“你糊涂!什么叫侥幸得逞?丧师失地,湖南省城丢失,天下震动,便是侥幸得逞四字可以蒙混过去的么?天下人还怎么看朕?”
祁寯藻和魁麟吓了一跳,连忙磕头不止,咸丰起身穿起靴子,来回走了几步,跟着站定怒道:“将赛尚阿就地革职拿问交回京城,让兵部、刑部从重议处!徐广缙降三级留任,褫夺双眼花翎,罚俸三年,告诉他要是再出纰漏,赛尚阿便是他的榜样!程矞采革职拿问,解赴上京交刑部从重议处!”
祁寯藻和魁麟两人对望一眼,祁寯藻略略直起身跪着说道:“皇上,这、这是否太过严厉了,自古圣君宽以待人,这、这……”说到这里他已经不知如何措词了。
咸丰大怒,猛然一拍矮几道:“祁寯藻!你竟敢在朕面前大放厥词,你心中可还有一丝君父人臣之见?如此咆哮朕躬,你该当何罪?!”
祁寯藻老眼含泪直起身来哭诉道:“皇上,自古上下同欲者胜,切不可严刑酷法……”
咸丰猛然打断他喝道:“朕惩处几个奴才你们便诸多阻挠,难道你们真当朕不敢杀人么?”
祁寯藻已经思语混乱,只是不住磕头,魁麟见势头不对,急忙奏道:“皇上,祁中堂所说乃是肺腑之言啊,此刻尚需激励军前士气,切不可广施峻刑,赛中堂已然不领全军,调回京城议罪无可厚非,但徐广缙和程矞采还需统领总揽剿匪大局,奴才只觉严旨申饬即可,如此一张一弛之间军前将帅已然能得震慑之效了。”
咸丰缓缓坐回榻上,沉吟片刻后,无力摇摇头道:“大概如此吧,明日军机处将几分奏折交廷议吧。”
祁寯藻颤颤巍巍的抹了抹额头汗水,缓缓说道:“皇上,老臣还有话说。”
咸丰摆摆手示意他接着说,祁寯藻面色从容的道:“皇上受命于天,行威德于天下,感化万民于胸怀之间,如今贼势猖獗,荼毒两省数十州县,裹挟蚁聚乱民作恶,乃是广西之地地处偏远,未能得尝皇上圣德之故,老臣以为当此之时,皇上是不是可、可以下一诏罪己,上安天道,下抚黎民,让群臣万民感怀圣德之恩,知耻而后勇,戮力剿贼而不敢再让圣躬蒙尘受辱。”
说到这里魁麟吓了一大跳,祁寯藻这是怎么了,竟然敢让皇帝下罪己诏?那不是让皇帝承认自己的过失么?
咸丰闻言果然大怒,站起身来指着祁寯藻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他,祁寯藻毫不畏惧,只是眼含热泪的说道:“历代君王都有下过此种诏书,本朝世祖皇帝、高宗皇帝、仁宗皇帝也都有下过此诏。此时皇上若能颁下此诏,可让天下臣民感怀皇上圣德,收拾人心于己用,亦是以德服人之举。老臣已经年迈,尚不知能侍奉皇上至何时,但此时之言句句肺腑,并无半点不敬之心啊。”
咸丰也有些感慨起来,伸手将祁寯藻扶起,缓缓说道:“也罢,朕就下罪己诏吧,这诏书便由你祁寯藻来亲笔草拟。”
只见祁寯藻又跪下磕头,含泪道:“老臣一定竭尽所能拟好诏书交皇上御览,必要使皇上恩德广辟天下。”
魁麟忍不住打了寒颤,这罪己诏毕竟不同于一般诏书,草拟好了,皇帝赏你,出事了,唯你是问,最是难以拿捏的诏书了,祁寯藻竟然主动进谏,又揽下此事,足见他忠于君上可是并无半分私心的,不禁对祁寯藻更加的敬佩起来。
跟着咸丰又问起对于此役阵亡官军抚恤之事,祁寯藻和魁麟亦将所想道来,打算重重的抚恤嘉奖阵亡兵将一番,以激励军中士气,说起骆秉章、翁同爵生死未明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时,咸丰冷冷的说道:“昭告天下,以两人死节追赠。”
祁寯藻和魁麟对望一眼,暗想就算骆秉章和翁同爵尚在人世,当知道咸丰的旨意之后,也只有自尽一途了。
最后魁麟说起明日有乌喇瓜尔佳氏遗孤进宫谢恩之事,在年初时正白旗乌喇瓜尔佳氏长瑞、长寿两兄弟战死于龙寮岭一役,两兄弟的父亲塔斯哈亦是在平定番匪之战中战死,父兄子弟均殁于王师是以旌表一门忠烈,长瑞、长寿二人子息成荫,最近已过了百日重孝之期,朝廷恩赏到来,按例长瑞长寿的儿子要进宫叩谢圣恩。
咸丰沉吟片刻道:“明日便将二人遗孤引入宫来,朕亲自勉慰一番,乌喇瓜尔佳氏一门忠烈,当好好抚慰,给天下军将树一个榜样才是。”
第七十六章 一片孤寒
夜已经深寐,寒凉的深宫之中,一个凄凉的娇吟声传了出来,彭有益脸上猛然一抽,跟着三角眼上眉头紧皱起来,眼神中满是怨毒的诅咒之情,殿内传来的少女哭泣之声越来越响,他脸上却又升起一种莫名的兴奋之情,喘息也渐渐粗重起来,双眼中赤红着满是情欲之色。
大抵去了势的太监已经没有资格去想男女之事了,但每次彭有益在殿外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都会从起初的怨毒转为兴奋,特别是少女哭泣或者是娇吟声更能让他觉得一阵说不出的畅快。他紧抓着手中的辟尘,随着少女的哭声和内里男人传来的喝骂声,脸上越加的兴奋起来,五官挤做一堆,既亢奋又显得狰狞。
里面的男人是他的主子,大清咸丰皇帝爱新觉罗·奕詝,自从他做太监开始便一直跟随这个主子了。对于咸丰帝,彭有益再是熟悉不过,他贵为皇帝,但生性喜好渔色美酒,而且经常喝醉。自从咸丰做了皇帝之后,国事日渐繁重,每次他喝醉之后必定会拿奴才出气,逮到谁便打谁,根本不管是谁。酒醒后又会觉得愧疚,又把被打的人召来好生赏赐、安慰一番,就算是彭有益也挨过好几次打。
适才彭有益带人到储秀宫将初次侍寝的兰贵人驮到养心殿的后寝殿西围房内候驾,当听闻咸丰在乾清宫大发雷霆时,彭有益还道今晚兰贵人侍寝之事又要黄了。哪知道一个时辰之后,咸丰的驾辇又到了养心殿后寝殿。
眼看咸丰面色不善,彭有益也知道皇帝的心情不好,适才探听消息的小太监回来说皇帝为了南边长沙失陷之事发怒,还一度晕厥了。彭有益是直隶保定人氏,没去过长沙,南边这会儿听闻长毛贼闹得挺凶,但毕竟长沙离京城还很远,他倒也一点都不担心,就算南边全都失陷了,他还是只能侍候好现在这位主子,除非长毛贼真能打到京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