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正干笑道:“高大人言过了!单单大人您身上那面金牌,小老儿就得跪着伺候!这只是搭了把手,说起来是老夫失礼才是!”
太史昆又是一乐,朗声对一众迎接官员说道:“诸位同僚不必如此紧张!我这次来也没什么大事!当今圣上非常想微服私访一番,只可惜劳务繁忙,实在是腾不空来,于是就派我来替他老人家长长眼!我这次来也不是什么正式考察,因此咱一不看账目,二不看政绩,就是把路上见闻回去给圣上说说!诸位放心,等咱回了京,只管说诸位好,绝不提半个坏字!”
太史昆这话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什么证据都不要,你们这伙人啊,是好是坏就凭咱这一张嘴!
这一番话说的,老实上进的官员肚子里暗骂,奸诈滑头的官员肚子里嘀咕。只是在场的老实官员不过一两个,可奸猾的官员足足有几百个。这一来,十个官员里面有八个琢磨着怎么送礼,剩下那两个,直接就琢磨着怎么卖身投靠了。
文博正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说道:“高大人,你瞧外面天热,不如咱们先去驿馆安置……”
“免了!”太史昆脸色一板,正气昂扬的说道:“我既然是视察武备,自然是要住在军营里!否则被圣上知道了,我也不好交代!”
文博正暗骂一声,庆幸自己果然见识高明,早就准备好了两个豪华军营迎接检查,逐陪笑说道:“高大人如此敬业,下官佩服!军营早已准备妥当,还请大人移步……”
“免了!”太史昆又是一嗓子,把文博正唬得一愣一愣的。太史昆道:“吾一路来与指挥使孙德旺说得甚是投机,我住在他的军营内就可以了!”
“孙德旺……是哪个?”文博正一头雾水,实在是想不透自己手下何时多了这么个会投机的指挥使。倒是那肥头大耳的孙德旺,乐的喜上眉梢。
原来太史昆这样做,是早就想好的。真定府内不知道渗透了多少辽国奸细,连经略公文博正都有变节的嫌疑,若是依照安排去住,莫说探查,半夜里让人取了脑袋去都是有可能的。
反观孙德旺,虽说他混了一些,见了上官只知道喊爷,连官场中的称呼都说不利索,可正因为此,才显得他不像是奸细,有几分可信之处。
况且孙德旺手下军马整齐,行军布阵还有些章法,这在军纪糜烂的大宋来说实属罕见,寻常奸细想混到他手下也有些难度,因而太史昆才会想到去他那里安身。
文博正见太史昆自己选了军营住,虽心觉不妥,但也无可奈何,只好率领了众官员,拥着太史昆一行,向孙德旺军营中赶去。
真定府本就是河北西路最大的城市,又加上今儿一早文博正做足了面子工程,因而太史昆一路逛过来也是暗暗称赞。只是道路两边站满了被迫出门迎宾的百姓,又让太史昆暗骂了一阵这些官员会折腾人。
孙德旺的军营只是真定府最角落的一处破校场,寒酸无比。文博正见状又是几番邀请太史昆移步,无奈太史昆坚持在这儿住,又借口说身子乏,连接风酒都一并打发了,文博正也只好提心吊胆的回府了。
临走时,文博正嘱咐手下火速送些猪羊果蔬到军营来,免得太史昆见了饲料一般的军中伙食怪罪。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索性把家中大厨一并喊来,去军营中充当伙夫。
孙德福莫名其妙的得了大官垂青,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喜庆劲。他领着一群小兵收拾了几个营帐,伺候着太史昆安置好了行李。也就是这个当口,外面校场上已是杀猪宰羊,做起了大宴,引得一众兵丁大呼小叫,喧闹不已。
太史昆素来喜欢热闹,就走出营帐来看。只见孙德旺手下这群兵丁卸了铠甲后,竟是一个个补丁摞补丁,穿的和叫花子一般!太史昆惊讶之下,叫孙德旺过来问话,却没想到,孙德旺这厮卸了甲后居然也是破衣烂衫,寒碜的不得了!
在太史昆的追问下,孙德旺只好如实答道:“爷!别人军营里都是吃空饷的,拿兵器甲胄换钱花的,他们手中自是有几个银钱!咱这里不兴这个,所以只好苦自己咯!”
“哦?居然有这等事?”太史昆拖着腮,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不那样做?”
孙德旺摇头道:“大爷说笑了!我这营是民子营,也就是这两年刚从乡兵转上来的新营。我们这营人,都是些本分的农家子弟,靠着军饷支撑家用的。咱们庄稼人实诚,拿了人家的饷,就得对得起发饷的人!所以咱不干那些个不仁义的事儿!”
太史昆暗暗点头称赞,又问道:“那其它营呢?他们都是个什么情况?”
孙德旺答道:“其它营啊,指挥使都是真定府各个官老爷的子弟,说好听点这些营是官老爷的私兵,说难听点,这些营就是官老爷们的长工!各个营,吃空饷是一定的了!好点的,把军械找个仓库封存了,让士兵去官老爷家中的庄园干农活;差点的,干脆就连兵刃甲胄都一并卖了!还有更坏的,手下士兵一个不留,兵刃甲胄全部卖掉,让一营人马形同虚设!这还不算,他们还到处抢夺朝廷发来的配军!”
“配军?”太史昆问道:“可是那犯罪后被刺上金印,发配各州的充军犯人?”
孙德旺切齿道:“正是!这些配军,没有人身自由,一条命完全掌握在上司手中。这些个坏人抢了配军,当奴隶贩卖!前些日子我营里分配来几个配军,我连面还没见到,就被那些人抢走了!听人说,这几个配军都被他们卖到了辽国,其中一个在盐铁监干过铁匠的配军,居然被卖了五百贯钱!五百贯钱啊!够俺一营人吃喝一个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