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页(1 / 2)

国朝制度,狱政每年进行两次清理,其中有一次就是在夏季之前。为的就是避免在炎热天气里牢狱闹瘟疫,所以负责一省刑名狱案的朱大人最近很忙。

他下意识擦擦不存在的汗滴,为即将到来的夏季练手,随后将看完的厚厚籍册合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天公务到此为止了。

朱大人刚刚端起茶,却见本按察使司经历像是屁股着了火一般,从外面窜进了他这大堂内,嘴里还在叫唤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朱绅皱皱眉头,喝道:“肃静!你这成何体统!”

经历也不解释,将手头的札子呈递到长官的公案上,然后退了几步,静待上官阅览。

朱绅知道必有古怪,也懒得去责怪经历,信手拿起札子阅视。先看这格式好像是一张状子,又像是一封禀文——果然是古怪。

再看落款人,是淳安县县学生员方应物——似乎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的样子。

又看其中内容,才浏览了几行,朱绅吓得手里一哆嗦,险些将札子扔出去,就好像捧着一块烙铁似的。但朱大人还是强行克制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勉强平静着将全文看完了。

“学生检举本省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宁良贪赃事。得知其利用修建海塘时机,前后三年贪污徭羡银共计八千七百三十两有余,确定皆中饱私囊;另耽误修建之事,酿成今春潮涌之祸。据悉协助共犯为布政使司藩库大使李某、海宁县知县魏某。

学生另检举本省布政使司右布政使陆辰玩忽职守、居心叵测、纵容犯赃事。

其一,他从海宁县魏某得到宁良贪赃账本,但蓄意隐匿,私下处置,此为知情不报之罪也。

其二,他知晓宁良贪赃事,却有意纵容,并以此相要挟,指使陆府西席张某、管事唐某阴取左布政使职位,此乃居官心术不正也。

其三,陆大人勾结海宁县、镇守太监阴使百姓哄闹布政使司衙门,焚烧运丝车,意欲移祸江东,此乃妄生事端、阴谋构陷攻讦同僚也。”

这是大事,绝对的大事!

朱按察使当了这几年按察使,这方面阅历也算丰富了,立刻凭借直觉和平素里一些风闻,感到文中所言多半是真的,那样可就是一桩官场大案了。

特别是细节如此不含糊,若非是真的,一个官场外人想编成这样可不容易,不可能毫无破绽。

更别说上书的人是生员,具备正经身份,不是无知百姓开玩笑胡闹……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细节,好似亲眼目睹一样。

朱绅当即对经历问道:“投书者何人也?”

“他留了名帖在此。”经历赶紧将名帖呈上。

方应物这张名帖,就是曾经送到榆林杨巡抚里的那种。从首辅大学士到翰林院庶吉士一连串亮晃晃的名头险些晃瞎了眼睛,让朱绅更加头大了。

检举人也有不俗的背景,特别是商相公学生这种背景参与进来,顿时让事情更加复杂而不可预测。

此人当真生猛,国朝还没有这种先例罢?朱绅又将手里札子看了一遍,这次读得很仔细,不像刚才那样一目十行。

现如今还不是繁荣到糜烂的万历年间,是刚从朴实刚健风气里走出来的成化朝,万儿八千的贪赃案已经算得上巨额赃案了,是能排得上号的大案。而且这还是从关系千万民众的海塘修建里贪污的,恶劣程度又加了一等。

最要命的是,两个被检举的都是布政使,级别比自己还高的布政使,朱绅感到极其棘手。虽说布、按彼此独立,但毕竟还是隐隐以布政使司为首的,级别在那里摆着。

如果是酷吏遇到这种事,就像见了血的鲨鱼,八成要为遇到扬名立万的机会而兴奋,但很可惜,朱大人不是酷吏性格。